大约一晚上都在脑子里琢磨这些烂事,李兆赫整夜昏昏沉沉,仿佛睡着了,又仿佛没睡着,好不容易朦胧过去,又听见了闹钟的声音,他随手按掉闹钟,倒是睡了个很棒的回笼觉,一睁眼睛,一摸手机,八点十五。他从床上触电般弹起来。

    迟到比闹钟更让人清醒,李兆赫抽了几张湿巾擦脸,来不及刷牙,含了一口漱口水,胡乱套上床头的衣服,叮叮咣咣狂奔下楼,拐进厨房吐掉漱口水。整栋房子静得不可思议,厨房里飘散着咖啡的余韵。同样是熬夜,李兆敏居然按时起床,吃了早饭。多半是打了超级血清的赛亚人。

    到公司第一件事,是冲去美工组长处请假,美工组长秒速给假,并没露出李兆赫经常看到的讽刺神色,李兆赫才意识到,昨天主美对他的刁难大概小范围地传播了。

    曾以为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能避免职场的痛苦,原来职场本身就是痛苦。李兆赫看着组长在钉钉上完成审批,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窗外,马路对面是科技园一期,“双诚经贸”的红色隶书牌匾在背光里是唯一的红。

    我希望你能快乐。

    想到那句傻话,李兆赫的嘴角不自禁浮现小小的笑容。虽然立刻收敛,仍然能看到组长抬头时怪异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批好了。”组长说,又状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,“现在工作还挺顺利的?”

    “还可以。”李兆赫说,“一开始有些不熟悉,现在已经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组长把手拄在桌子上,架着脸,发出要长谈的不祥暗号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公司氛围怎么样?”

    虽然是问,但是最后一个字的语调是下压的,暗示李兆赫要小心准备问题的答案。此刻的李兆赫只觉得可笑,一个游戏公司,竟然搞出了如此浓重的勾心斗角。

    “不错啊。”他轻松地回答。

    组长仍旧不放过他:“你们组的分工,任务,你都很满意?”

    一瞬间,李兆赫有掏出手机质问黄义铖是不是又帮他说话的冲动,但这个冲动转瞬即逝。昨天晚上,黄义铖已经亲口说了,没有强迫,那就是没有强迫,他再怎么追问,也只能暴露自己对他的不信任,不会得到任何实情。

    “还行。”李兆赫说,组长的眼神让他忍不住起了一点坏心思,他没忘记这人在会上阴阳怪气,说了他不少莫名其妙的东西,“总画ui也烦,我已经积累不少经验了,让我换个东西画画看吧。”

    组长目瞪口呆。李兆赫朝他笑笑,转身回了工位,查看内部系统的工作,果不其然,又是一堆烂事。他一样一样清着任务,长发反常地安静,戴着耳机,一声不吭地盯着屏幕,李兆赫在他身边坐下、开电脑、清任务,他自始至终没有出声。

    李兆赫能感觉到空气中浮动的不安,换做昨天,他说不定要和长发男好好说道说道,可是现在,他轻声哼着歌,让思绪沉浸在画笔里。

    我希望你快乐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画画虽然快乐,早退比画画更快乐。李兆赫在接机口的椅子上坐着,翻看着artstation上更新的作品,以前同事又上传了一吨神作,看着以前同事的作品,李兆赫又忧伤起来。

    他离职之前,同事的镜头语言并没有这么好,甚至可以说比不上他,而一年多过去了,同事顿悟了,突然掌握了镜头感,对于动态和压迫感都有了全新的理解。而李兆赫的页面充满陈旧气息,好久没更新,也没有作品可以更新。

    要是为自己辩解,他想说,好久没有出去写生,对大自然的临摹永远是艺术最本真的来源。他现在参考的是饱和度过高的原画稿,平时画的是假宝石和木箱,比吃老本更快地消磨着自己的才华。

    生活就是在短暂的快乐自信和长久的自我怀疑中不断拉锯。李兆赫关闭iad,看着登机口,大哥的飞机并没有晚点,但是他在接机口未免等了太长时间,已经两班飞机过去,人群从拥挤到散去,从散去到拥挤,再从拥挤到散去。